关键词：菜刀禁忌；禁忌规范；起源；本质

一、“菜刀禁忌”规范

据妻子回忆，她很小的时候，她的二舅到她家串门，刚离开她家不久，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而且漆黑一片，一会儿功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中间还夹杂着密集的冰雹。妻子说：“此时，母亲迅速跑到橱柜前拿了一把筷子和一把菜刀，用力扔向院子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妻嫂说：“这是一种传统的降妖除魔的办法。据说用‘快（筷）刀’可以杀死‘雹子魔’，如果各家各户都往雨中扔‘快刀’，‘雹子魔’会落荒而逃。”

我对妻嫂的一席话很感兴趣，坐下来与她谈了很长一段时间，问了许多传统中国乡民社会存在的禁忌习惯。春节期间，我遇到老人就问他们乡民社会存在的禁忌习惯，得到了许多第一手资料。以下是我搜集整理的山东一些地区有关菜刀的禁忌习惯：

另外，笔者从网络上查找到一些菜刀禁忌内容，罗列如下：

8、正月初一忌搓元宵,谓搓元宵是“白手打白手一年无获”；忌动铁器，包括针线、菜刀、锹等农具；忌外倒垃圾，忌外出汲水。

10、孕妇尽量不要到厨房拿菜刀、尖锐的东西，除了可能会不经意地触碰了胎神，如果一不小心碰撞到或因此受到惊吓，容易动到胎气可能导致流产。

11、兰州地区 初一到初三都不能动菜刀。

14、在福建福清市，孕妇本身不能缝毛线，动剪刀；他人不能在孕妇影子里动锄头、菜刀，怕婴儿受损害。

15、瑶族在出殡时，由孝男或者孝女手持火把或者菜刀引路上山。

以上搜集和整理的菜刀禁忌规范可能只是菜刀禁忌的冰山一角。从地域范围看，这些禁忌规范包括了山东、江苏、河北、河南、福建、陕西、陕西、云南、广西、台湾等众多省份；从民族分布角度看，还包括汉族、瑶族、彝族和羌族等一些民族。因此，我们可以说，菜刀禁忌在我国具有一定的广泛性和代表意义。

二、菜刀禁忌的起源

菜刀是中国传统和现代社会共同使用的一种家庭必备工具。在传统中国，菜刀不仅是一种必备工具，而且是一个重要的家庭生活用具。古历腊月23是祭祀灶神的时候，有所谓“腊月23，送灶神上天”的说法，祈求灶神“上天言好事，落地降吉祥。”在祭祀灶神时，菜刀可能因为与灶神的密切关系而备受人们尊重。由于菜刀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我们猜测它在原始社会末期就应该出现在氏族生活中，可能彼时只是一块石片、一枚贝壳，或者一块硬木片。远古时代的菜刀是否受到人们的尊重或者顶礼膜拜，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其在生活中的地位肯定是重要的。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测，甚至在远古时代，菜刀的禁忌可能已经初露端倪。

菜刀禁忌的起源可能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武器起源说。菜刀不仅是一种生活用具，而且也是一种武器，在传统中国社会尤其如此。贺龙元帅曾经“两把菜刀闹革命”足以说明菜刀作为武器的重要地位。在冷兵器时代，大刀长矛等常规武器往往为官府独占和支配，民间拥有的常规武器少之又少，家家都有的武器可能就算是菜刀和棍棒了。由于传统中国社会的官民对立，民间拥有菜刀就是拥有致命的造反武器，而菜刀又不能禁绝，所以，围绕着菜刀的禁忌习惯便产生了。前述两个斩妖除魔的习惯及其禁忌就说明了这一点。山东地区降“雹魔”的习惯及其禁忌最有说服力，把菜刀扔到院子里，必须刀刃向外，而且用力掷出，这恰恰是武器使用中的一些基本常识；最有意思的是如果家家户户都把“快刀”扔向“雹魔”，效果就更好了，这是强调武器密集、火力集中的特点和作用。这个传统习惯说明了在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的时代，人们对一些自然现象缺乏基本的认识，对于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方法也就停留在更为落后的层次上。但是，人们相信这些方法在于有时它的确出现一些很有意思的因果联系，这就加深了人们对这些传统习惯的接受度。比如，前文述及的妻子的二舅就“因为”岳母扔了菜刀，冰雹只是在二舅头上留下了几个鸡蛋大的疙瘩，而邻居家的一个老头“因为”家里人没有向雨中扔菜刀而被冰雹打死在野外。这种偶然的所谓因果关系被人们认可、传承和固化，并以某种引发人们恐惧的内心强制力迫使人们接受和服从这些禁忌规范。“降妖除魔”的说法在河南南阳的葬礼上的表现则是预防性质的，也就是参加葬礼的人回来后必须从盛着点心和菜刀的盆里拿出一块点心吃掉，然后把菜刀拿出来在盆沿上磨几下，据说这样就可以消除“阴气”。吃与菜刀放在一起的点心，可能是吃一种定心安神丸，而拿起菜刀在盆沿上磨几下则是一种“恐吓”：鬼离我远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由此我们可以推测，瑶族出殡时，由手持火把或者菜刀的孝男、孝女引路上山也是出自菜刀之武器起源说。

其次，凶器起源说。武器起源说是菜刀禁忌积极意义上的起源，而凶器起源说则是消极意义上的起源。武器面对的是敌人和妖魔鬼怪，而凶器则是指菜刀面向亲朋好友、一般人或者神仙。凶器起源说在菜刀禁忌中占有重要地位，像大年初一不动菜刀、甚至不看见菜刀（把菜刀藏起来）都是把菜刀作为一种凶器禁忌的结果；而菜刀不能挂在墙面上、不能放在吃饭的桌子上，则可能是使菜刀远离伸手可及的地方，避免人一时冲动而抄起刀来杀伤人命。

第三，食物起源说。远古时代，人的生命得以延续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是食物，食物匮乏意味着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人类的整体安全将会处于危机之中，这是一种仅次于生命被武器或者凶器剥夺的重大安全隐患。我们可以想象，人类不止一次受到过来自食物安全的威胁，生命在食物严重短缺面前曾经不止一次的面临着亡族灭种的危险。因此，确保食物来源和安全的禁忌规范就会顺理成章的产生了，特别是以农耕为主的中华文明中。菜刀不能放在盆里，因为盆是盛放食物的器具；菜刀不能面对锅灶、不能放在吃饭桌子上，因为菜刀可能斩断食物来源；菜刀不能面对灶君，因为灶君是掌管饮食的神仙，我国早在夏朝就已经有了祭祀灶神的习惯，足以看出人们对这个掌管饮食的神仙的敬重和尊崇。

第四，避凶求吉起源说，是凶器起源说和食物起源说的一个变种。孕妇在怀孕的时候不能动菜刀、剪刀等锐器，一方面是为了不伤及自身和胎儿，另一方面是为了不伤及胎儿元气。在福建的福清市，不仅孕妇不能动菜刀剪刀，而且他人也不能在孕妇的阴影中挥动菜刀，否则会伤及胎儿；在山西，新娘在结婚仪式上不能看见厨师，厨师要把菜刀插到菜板底下离开，否则就不吉利；有意思的是，在山东有些地区，亲朋好友之间不能赠送和借菜刀，否则亲情将被斩断。这些图吉利而引发的菜刀禁忌都是把菜刀作为一种凶器和不吉祥的器物来看待的结果。

总之，从现象上看，菜刀禁忌起源与生命密切联系在一起，无论作为武器还是作为凶器，菜刀都与人、神、甚至动物的生命是直接对立的，“食物起源说”和“避凶求吉起源说”则体现着菜刀与生命的间接对立，只是与武器、凶器起源相比，其对立程度有些缓和罢了。

三、菜刀禁忌的本质：对生物本能的第一次规范性控制

从菜刀禁忌起源的表象看，菜刀与生命的对立是各种起源的根源所在。从菜刀禁忌的起源及其发展中，我们可以看出，菜刀禁忌的本质其实是人类对人类生物本能的第一次规范性控制。

纵览各种禁忌规范，任何民族的传统禁忌都与人的基本生活、生命和健康有关，与出生、结婚和死亡三个人生的重要环节密切联系在一起。我们可以设想，在远古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及其低下，科学知识几乎处于零状态。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人类对于生命和死亡认识经常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中：

所以，远古时代的人们不愿意正视死亡事实常常会导致对死亡原因不正确认识，在这些不正确的认识中，菜刀导致的死亡就可能受到某种冥冥力量的控制，使得菜刀引发的死亡具有某种神秘性。人的生命经常受到来自自然的、人为的攻击，而在这些攻击中，菜刀肯定是一种经常使用的武器或者凶器，菜刀在人的生命延续中经常扮演着对立者角色。也就是说，初民社会的秩序和人的生命经常受到来自菜刀的威胁。如果从社会秩序角度看，像费孝通先生说“性和社会的关系”一样，最好是一个没有菜刀的世界。为了平衡菜刀与人的生命、社会秩序之间的紧张关系，只能为菜刀戴上一个羁绊、设定一个牢笼，这个最初的牢笼就是菜刀禁忌，也正是在这意义上说，菜刀禁忌是最早的对杀伤人命行为的规范性控制。

当然，禁忌规范的效力实现也可能来自人们的内心确信，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法律信仰。我们通过传统和现代萨摩亚人对待诅咒和禁忌规范的态度可以看到这一点：

传统萨摩亚人对诅咒（包括禁忌）的效力往往深信不疑。如果一个人伤害了另一个人，且随后死去了几个孩子，他会到那个他曾经侵害过的人那里询问是否曾经诅咒过他因而导致他的孩子们死亡。如果真得如此，他会祈求那个人取消诅咒。被诅咒的人一般都会被告知的确被咒了，尽管有时仅仅是被怀疑而已，但这两种情形中的任何一种，通常都会导致极大的恐惧，甚至经常会得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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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禁忌”的起源与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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