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归来&贾跃亭出走:快播和乐视的三年演义
2月7日,当一些人忙着仰望天空观摩马斯克持续数十载的太空梦实现时,在太平洋(601099,股吧)另一边,人们把目光投向了一个刚刚出狱的男人。他叫王欣,微博名叫“快播王铁匠”。
这是一个5亿用户熟悉的名字。网友们相互转发,张罗着要把欠王欣的会员补上,乐此不疲地为他下一步去处发起投票,惦记着他能不能东山再起,顺便再嘲笑一下乐视。
对于另外18万人来说,日子依然不太好过。在2月7日的科技新闻版面上,又出现了让他们扎心的消息——乐视迎来第10个跌停。停盘9个月复盘后,他们的心情随着股票走势一路荡入谷底。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乐视股民。在他们后面经常出现的相关搜索词有——“乐视股民自杀”、“乐视股民跳楼”,以及“乐视股民怎么办”。
快播和乐视的嫌隙已久。在2016年9月9日那场指责快播传播淫秽物品罪的庭审上,辩护人称,国家版权局对快播的行政处罚告知书中显示,投诉者为乐视网(300104,股吧)。
这句话迅速演变为“乐视举报了快播”。随后,乐视网、贾跃亭的官方微博被愤怒的网友淹没,乐事薯片、乐视电视都受到殃及。贾跃亭在微博上辟谣喊冤,鲜有人听。
如今,3年多过去,贾跃亭远遁美国,王欣狱中归来。他们一个沉浸在太平洋东岸的造车美梦中,不愿醒来。一个出狱后“洗了澡、理了发”,准备大干一场。据媒体报道,王欣的下一步去处可能是“北京文化(000802,股吧)”,一个出品过50亿级电影《战狼2》和10亿级电影《芳华》的公司。
这两个现实中鲜有交集、很少见面的男人,在王欣出狱这一天被网民们再次放在一起。有人在微博上问:“王欣出来了,贾跃亭进去还会远么?”
没人知道答案。
一
快播是互联网上颇具情怀和怀旧的符号,被誉为“宅男神器”。王欣出狱这一天,人们纷纷发状态怀念没有他和快播的这3年。被引用频率较高的一句话来自他本人说过的——“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流氓,请告诉别人我曾纯真过。”
人们或许记得王欣的“纯真”年代。2002年,他从国企辞职,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创业。深圳点石软件公司保留着他最初的技术理想。几个技术青年,每月拿着几百的工资,没钱租办公室,就到处借,日子窘迫到把家里存钱罐的钱拿出来买菜做饭。
那时王欣的理想是所有人都能免费通过电视看到互联网的视频内容。
差不多同年,千里之外的贾跃亭,创建了山西西贝尔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他大学毕业后,曾被分配到山西运城最贫困的垣曲县深山工作。那里信息闭塞,他一直希望能到更大的地方。
后来,他把公司搬到了北京,推出第一代无线网络解决方案,业务越做越大。
王欣的点石,也渐渐从几名员工发展到80多个,投资公司纷至沓来,但大多被他拒绝,其中包括1999年成立的盛大。一种说法是,公司由于缺乏管理和市场经验,做了3年后倒闭。
后来王欣进入盛大做“盛大盒子”。盛大待遇稳定,住房条件好,但他还是没做起来。
2007年,王欣决定重新再来,创立快播公司。刚成立时,团队成员不足5人,他们挤在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农民房”里,没有空调,阴湿潮热,月租金3000,月投入3万。据传最穷的时候,王欣吃饭的钱都没了,朋友来看他,为了招待对方,他砸开了自己的存钱罐。故事难辨真假,但至少从某种角度印证了王欣创业之初的艰辛。
处境艰难时,王欣考虑过把自己多年研发的产品便宜地卖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是,王欣曾去找过某知名播放器品牌谈合作,希望300万元卖给对方。
被拒绝后,对方甩过来一句话:“你这个东西我们研发团队很快就可以做出来。”
那时的贾跃亭大概没有青年王欣之烦恼。2007年11月,贾跃亭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他旗下的公司——西伯尔科技——在新加坡主板上市,他成为亿万富翁,又一鼓作气在2008年创建乐视电影公司,风光无限。
那是一个不错的起点。这或许是现在的贾跃亭常常会回味的时刻,他和那时的乐视看起来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从电视、手机、汽车、电商、足球、影视到体育版权,乐视不断地扩张自己的版图,用力拉拢明星,努力挤进各个风口。有评论分析,乐视进入的每一个领域都是广受关注的热门行业,“理论上来说,这些行业的竞争者成千上万,巨头众多,通常是最难以获得成功的创业死地”。
商业帝国光鲜亮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2014年,贾跃亭宣布造车。
他热衷于和媒体说“生态”、“伟大”这样的大词,并且擅于把他们排列组合,描述出一个个充满诱惑的未来。他把150亿元的资金压到自己的造车“超级梦想”上。
一意孤行与坚持梦想是硬币的两面,有时它们同出一源。
在一段时间,行业开始重视视频版权后,不断有人找快播交涉,发律师函、打官司。据媒体报道,一位高管告诉王欣“快播可以不是所有的人朋友,但最好不应该是所有人的敌人”,王欣不以为然。
乐视的员工大概在这一刻会和快播的员工惺惺相惜。乐视旗下员工曾对记者回忆:“在决定立项前那段时间内,乐视高管团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聚在一起的场合,去讨论这个话题。”当然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努力说服贾老板忘记这个疯狂的梦想,“我们吃饭时、开会时,老贾都很兴奋,我们都觉得这事咱们别干了,但是他很兴奋”。
二
让贾跃亭兴奋的是造车,让王欣兴奋的是技术。
王欣妻子曾对媒体回忆:“王欣有一天突然想到边下边播的模式,很兴奋跟我说起这个,当时我也不懂,但我还是支持他,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经济上。”
王欣想真正地把产品做好。“快播小方,我们每卖一台亏十块钱,但他还是大力地推广。他很关注用户体验,满足用户的需求,想把最好的带给家庭用户。”一个快播员工这样说。
靠着技术,王欣带着快播在同类型网站脱颖而出。2009年,快播手里已握了几单上千万的广告合约,被评价为“当时第一个把P2P技术玩到极致的公司”。它开创了用户在线看电影时,下载电影网速不受影响的先例。快播也在这一技术的支持下,迅速走红。从2010年至2013年,它一共拥有205项技术专利,员工们梦想“成为最受用户喜爱的互联网娱乐技术公司”,畅想着一个可以去美国上市的未来。
最后反噬王欣并把他推向囹圄的,也是技术。
有媒体在文章里写道:“快播靠着打网络色情‘擦边球’以及盗版模式风光一时。”
王欣在这方面不是没有过警觉。2012年,快播推出不良信息举报系统,试图封杀不良内容来源,但他同时也承认,“这个模型本身有问题……无法从根本上去解决。”
这个迷恋钓鱼和技术的男人曾遭遇过危险时刻。一次,他在海岛上钓鱼,潮水突然袭来,水没过脚,手机打不出去电话,他与外界失联。幸运的是,后来有惊无险,潮水退去。
这种幸运,不一定常发生在现实。个体之力有时也很难改变潮水的方向。2013年底,由中央四部委联合发起的打击网络侵权盗版专项治理“剑网行动”新闻发布会上,快播被点名。2014年,一场打黄扫非的净网行动席卷全国,王欣被抓。
快播公司被罚一千万元,王欣被判刑3年6个月并处一百万元罚金。
一个游走在技术风口、法律边缘的完美主义者和一个以为在资本风口有恃无恐的造梦家,在2013年产生了一些并不太让人愉快的交集。乐视向国家版权局起诉百度与快播盗版侵权。快播被罚了钱,但是没太当回事儿。直到2014年,出逃境外110天后,王欣被截获遣送回国,或许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对贾跃亭来说,2014年也是百感交集的一年。来自家乡政坛的变局,在网友猜想的作用下,和乐视股价产生隐秘的关联。他和乐视坚挺的熬过那一年。人们发现自称得了胸腺瘤的贾老板安然无恙归来后,对乐视信心大增。不到两个月,乐视的股价涨到了98.5元。
直到2016年11月,贾跃亭发出了一封题为《乐视的海水与火焰:是被巨浪吞没还是把海洋煮沸?》的公开信,乐视帝国再次被撕开了困局的一角。财务危机、股东减持,之后的坏消息,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
有媒体分析,当资金被冻结时,贾跃亭其实有很多选择来缓解资金链断裂的危机,例如舍弃烧钱项目,仅保留乐视网优势。“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宁愿辞去乐视网董事长,彻底退出董事会、不再担任乐视网任何职务,也要造车。还通过减持股份套现,把全部都投入汽车业务上,从而拖垮其他领域的业务。”
那背后或许有一个艰难的故事。一段时间,贾跃亭一直没有公开露面,有媒体问他,觉得什么时候最艰难。贾跃亭停顿了很久,落了泪。那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关于他和他的公司被负面新闻裹挟。2017年7月4日,身处困境的贾跃亭以筹资之名,远遁赴美,归期未明,债权人活在他“下周会回来”的慰藉里,聊以度日。
那一天,一直在倒数王欣出狱日期的网友发现,距离他出来也仅剩下半年而已。
三
技术有罪么?
若是4年前问王欣,大概会从他口中听到斩钉截铁的“没有”。如今,不知道坐了近4年监狱的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出狱后,他当年在开庭时的发言,又作为人们怀念王欣和快播的一部分,被翻了出来。他说:“不能因为有人用菜刀杀人了,就说菜刀公司有罪。不能因为说有人用电脑犯罪,那就说电脑公司犯罪,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社会必定大乱!”
这个平时在朋友眼中甚至有些害羞的人,在那场庭审中展示了自己良好的口才和思辨能力,严肃的庭审变成一场全民狂欢。
有人说,某种意义上,王欣代表着互联网草莽时代的远去。他受益于互联网迅猛发展并且爆发的时代,但从另一个角度说,王欣也是时代的牺牲品。
出狱后,有媒体担心,这已然不是王欣的时代。
被查封时,一些鲜为人知的创新正在酝酿,比如,和电商结合的播放格式qmv+——据说,这是阿里正在和优酷做的事情。
在王欣黯然离开的身影背后,陌陌已成为一个季盈利逾9000多万美元的平台,头条成为资本新贵,BTA从三分天下到AT争霸,京东虎视眈眈,李彦宏在平台责任和企业利润之间艰难摸索,刘强东在觊觎挤进BAT之余永远在寻祖的路上。
王欣只能一个人在狱中,默默关注技术领域,研究迅雷的玩客币、AR和区块链,以此保持和时代的连接。
在他深陷囹圄时,快播王欣太太的微博成为5亿用户怀念他的出口。私底下,王欣妻子把公司一些东西挪到一幢不足50平方米的角落——作为出来后王欣可以延续种子和希望的地方。
而在另一个故事里,曾经的“京城四美”甘薇也成了某些人的一种寄托。在和贾乐亭结婚的第十个年头,她被临危授命,负责贾跃亭在国内的债务。
在风云诡谲的商业圈,王欣和贾乐亭都有一个“好妻子”——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她们站在两个深陷危机的男人背后,努力维持他们最后的体面。
王欣妻子不断在微博表达感谢,甘薇在不断激励粉丝——只是不知道,面对如山的债务,那些激励粉丝的话——“不断忘记过去的成功,一切归零,才会有更大的成功”——能不能激励到她自己。
2014年4月18日王欣入狱前,最后一次更新的朋友圈,是《领悟》的歌词: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虽然那共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
3年6个月的刑期结束后,在王欣出狱当天晚上,社交媒体流传一张他与58创始人姚劲波、UC创始人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聚会的照片。穿着黑色毛衣的王欣和入狱前比,瘦了一大圈,他戴着熟悉的金丝框眼镜,微微笑着,看不出一点儿锋芒。
很难从这张脸上,看出他领悟到了什么,以及错过了什么。
(责任编辑:张洋 HN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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