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家暴被丈夫割鼻女子:等他归案了我就敢离婚了

2016 年 5 月 2 日2790

遭家暴被丈夫割鼻女子:等他归案了我就敢离婚了

时间:2016-04-27 09:11:01 来源: 新京报

遭家暴被丈夫割鼻女子:

等他归案了我就敢离婚了马上离婚

李云(化名),30岁,湖北恩施咸丰县人,2015年4月,在一次家暴中被丈夫割掉鼻子。

李云(化名)戴着蓝色口罩。她的口罩拉得比一般人更高一些,已经挨上了下眼睑。两眼间的鼻梁处高高隆起,说话时总是下意识的低头。

她怕人们注意到她的鼻子。

去年的4月1日凌晨,在一次争吵之后,丈夫龙党宝用剃眉刀割下了她的鼻子。

李云被鉴定为重伤二级。根据法医鉴定,李云鼻子缺失约70%,仅剩少许鼻根及两侧鼻翼残存。

一年多来,她已经接受了3次手术。医生从她的胳膊和腹部取下皮肤,并取下她的一部分肋骨和耳软骨,帮她重造一个鼻子。

今年3月1日,《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实施,李云的遭遇成为中国众多家暴案例中的一个典型案例。有学者称,如果说《反家暴法》是根救命稻草,还需受害者自己紧紧抓牢。

“你鼻子最好看,就让你没鼻子”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用刮眉毛的刀片割了一下我鼻子,鲜血涌了出来。”

李云在浙江温岭的出租屋位于一个城中村,街道上到处散发着油炸食品的味道,村里住着大量外来务工者。李云的屋子在一幢楼的四楼,面积不大,10多平方米,里面只有4张高低床。

为了躲避丈夫毒打,2014年7月她从湖南吉首逃至此地,在事发前一直住在这里。

就是在这间出租屋内,2015年4月1日凌晨,在一次争吵之后,丈夫龙党宝用剃眉刀割下了她的鼻子。

“出事前一周,我就看到她的额头有淤青。”李云的同事刘艳(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

但李云并没有告诉同事自己遭遇了什么,她只是拜托刘艳,希望刘艳的老公能帮龙党宝找一份工作。

这个时候,龙党宝已经在要求妻子回老家。

李云说,丈夫刚来温岭时短暂工作过几天,但很快就辞去了工作,开始整天喝酒。

去年3月31日晚,李云从酒店前台的岗位下班回家。喝了酒的龙党宝又提到让妻子跟自己回去,两人发生了争吵。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用刮眉毛的刀片割了一下我鼻子,鲜血涌了出来。”李云说,丈夫一只手用毛巾勒住其脖子,另一只手猛的把尚未完全断裂的鼻子撕扯了下来,扔到了窗外。

“你鼻子最好看,我就让你没鼻子。”李云记得,在割掉她的鼻子后,丈夫对她说。

“我当时觉得他只是好面子”

“他脾气很暴躁。”龙党宝的一位工友说,他有一次看到龙党宝开车时,故意碾轧死了路边一条狗。“听说他当时只是心情不好。”

1米55的身高,扎着马尾,从口罩向上看去,李云眉目清秀。

30岁的李云出生在湖北恩施咸丰县农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时候的玩伴,后来的工友都对这位土家族姑娘印象深刻。“她性格很像男孩子,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我们都叫她‘男人婆’。”李云曾经的工友范玲说,李云五官清秀,高鼻梁,大眼睛,笑起来很迷人。

李云很为自己的高鼻梁自豪。记得刚认识龙党宝时,龙党宝也说“你鼻子好看。”

认识龙党宝,是在10年前。当时的李云还在重庆打工。

2007年,在父母的催婚声中,一位工友给她介绍了对象——龙党宝,他是湖南湘西花垣县人,比李云大11岁。两人加了QQ。

李云说,这是她的初恋,“我只想找个对我好的人,我不在乎年龄。”

“不要饿着了,我会心疼。”龙党宝经常在网上对李云嘘寒问暖。对着电脑屏幕,李云都能笑出声来。她以为,300公里外,同样对着电脑屏幕的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她感觉“找到了依靠。”

网聊一个月后,龙党宝让她去湖南。这时的龙党宝表现得很有责任,对她说,他们家族不需要女人上班,他愿意照顾她。

李云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工作,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龙党宝的家乡。

李云在火车站见到龙党宝,1米8的身高,体重有180斤,身材娇小的李云顿时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但她很快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像在虚拟世界中那般美好。

李云说,网上聊天时,龙党宝告诉李云自己是做生意的,其实他是开黑车的。但李云决定原谅龙党宝的欺骗,“我当时觉得他只是好面子。”

李云还发现,龙堂宝脾气很不好,经常莫名其妙地就黑了脸。

“他脾气很暴躁。”龙党宝的一位工友说,他有一次看到龙党宝开车时,故意碾轧死了路边一条狗。“听说他当时只是心情不好。”

“他像一个炸弹”

“刚开始几个月动一次手,后来两个星期一小打,两三个月一大打。”李云说,有时候仅仅只是说话声音大一点,都有可能换来一顿拳头。

龙党宝对李云第一次挥起拳头,是在见面不到2个月的时候。“我一个姐妹从外地到湖南来看我,我就跟他说要去陪朋友吃个饭。他不高兴了,一巴掌打到我鼻子流血,后来还是我朋友给我买的药。那是第一次打我,很震惊。我家里爸爸从没对妈妈动过手。”

北京源众性别发展中心主任、律师李莹说,对于家庭暴力,第一次非常重要,“家庭暴力具有偶然性,很难判断对方是否会施暴。如果第一次受害方就很坚决地采取了行动,那么就有极大的可能将它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李云的态度并不坚决。“后来他向我承认了错误,说他是我未来老公,比朋友重要,我应该陪他。”听到这些,李云觉得龙党宝是在乎她,“还感觉有些开心”。

不过,第二次家暴很快到来。4个多月后,有一次两人在屋内看VCD,李云觉得片子不好看想换一个,龙党宝就突然冲了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墙上,李云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此时,她已经怀孕3个月了。

怀孕7个月后,李云知道了更令自己震惊的事情——龙党宝向她隐瞒了自己的婚史,她才知道龙党宝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并与前妻育有3个女儿。

为了自己肚里的孩子,李云选择了隐忍。

“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要把家庭搞好,不管前一段婚姻怎样,我们的家要上进。”

但李云的美好愿望还是被越来越频繁的家暴打破。

“刚开始几个月动一次手,后来两个星期一小打,两三个月一大打。”

“他像一个炸弹。”李云说,有时候仅仅只是说话声音大一点,都有可能换来一顿拳头。

“保证书堆起来可以当枕头”

“他每次动手,我就不停地哭,他向我道歉,说打人时脑袋是空白的。”李云说,丈夫在动手后总会向她道歉,还会写下再不打人的保证书

尽管忍气吞声,但总有忍受不了的时候。2010年前后,又一次被打后,李云拨通了父亲李虎(化名)的电话。

“我藏了把菜刀,就往他们家走。”李虎说,当时他心想,如果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和女婿“拼了”。但女婿的态度让他没有办法拿出刀来,“他一直在道歉,我觉得夫妻有矛盾也正常,就只是告诫了他们家和万事兴。”

2011年,李云曾向丈夫提出离婚。龙党宝暴怒,并威胁她,如果离婚就报复她的家人,李云说,她当时十分害怕,再也不敢提这两个字。

朋友们也不理解平素热情开朗的李云为何如此逆来顺受。“都说劝和不劝离,说到底他们夫妻才是一家人。如果我劝他们离婚,真离了还好,要是没离,我和她的朋友还做不做?”李云的朋友王晶(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

李云说,在一次挨打后,龙党宝的母亲和她说,自己年轻时也挨过丈夫的打。“意思就是告诉我,夫妻打架是正常的。”

李云想过报警,但又担心“家丑外扬”。

“他每次动手,我就不停地哭,他向我道歉,说打人时脑袋是空白的。”李云说,丈夫在动手后总会向她道歉,还会写下再不打人的保证书,这些年“保证书堆起来可以当枕头。”

“所以我能忍那么久。每次打完我,他都会表现得很后悔,向我道歉。但是用不了几天,他又会开始打我。”

“她老公三天两头来闹事”

“他到我上班的服装店去闹,让我不要上班了。”李云说,龙党宝认为家里靠女人上班挣钱很没面子,“他觉得我是让他吃软饭”

2011年,李云生了儿子。这时龙党宝也回到了老家张刀村。因为有腰椎间盘突出和哮喘的毛病,龙党宝就待在家里带孩子。

李云说,因为龙党宝不工作,为了养家,她做了两份工作。“我每天早上出去摆摊,卖些油炸的东西。下午就去服装店打工。”

“我一个人养了7个人”。李云说,当时自己是家里唯一稳定的经济来源,婆婆、丈夫、前妻的大女儿、二女儿以及自己的两个孩子的生活开支,都要靠她挣。

然而,李云和龙党宝的关系却进一步恶化了。“他到我上班的服装店去闹,让我不要上班了。”李云说,龙党宝认为家里靠女人上班挣钱很没面子,“他觉得我是让他吃软饭。”

“她老公三天两头来闹事。”曾经雇佣李云的服装店老板告诉新京报记者,她感觉龙党宝并不愿意妻子在外工作。“她也不说她老公打她,只是说老公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几乎是李云在外面对龙党宝最严厉的指责。

村民们说,李云很少会对外说丈夫殴打她的事。“他看起来对李云百依百顺,有时候我们一起打牌,小李过来叫他,他就乖乖地走了。”一位村民说,龙党宝平时对村里每个人都很尊敬。

2014年春末夏初的一个晚上,龙党宝向李云要2000元钱。李云拒绝了,龙党宝把内心的不平衡再一次转化成暴力。

“在大街上,他扯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电线杆上撞——砰,砰,砰。我倒在地上,他用脚不停地踹我、踩我。”李云回忆说,最后龙党宝把她扛回家,她十几天下不了床。

李云说,当时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向谁求救,不敢离婚,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剩下一条路——“逃”。

2014年7月,她以为女儿找学校为由,离开了吉首。投奔打工的妹妹。

“我先是去了江苏,后来又怕被他找到,就跑到了温岭妹妹那里。”李云说,她随后在温岭找到了一份酒店前台的工作。

在温岭,李云换了手机号,但QQ上仍然一直收到丈夫的留言。“他说对不起我,让我原谅。还说儿子想我了。”

儿子打动了李云。2015年春节,李云过完年返回温岭前,去了一趟花垣县,原谅了龙党宝,并将他带到了温岭。

李云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伤痛。

“等他归案了,我就敢离婚了”

李云说,她希望龙党宝能被抓到,但她也担心丈夫会报复她和她的家人。

一年多了,李云一直不敢照镜子。

鼻子被割掉后,救护车把李云带到了温岭第一人民医院,医生建议她马上去大医院。在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医生又将她介绍去了一家整形医院。

温州一家整形医院副院长周健说,当初见了李云的伤势,他有些震惊,“这种全鼻被割断的病例很少见”。

根据法医鉴定,李云鼻子缺失约70%,仅剩少许鼻根及两侧鼻翼残存。去年4月9日,公安部门对李云进行了伤情鉴定,李云被确定为重伤二级。

治疗李云的整形医院告诉记者,至少需要两年以上的整形和修复,才能做出一个看起来正常的鼻子。

李云已经做过3次手术。医生把从她的胳膊和腹部上取下的皮肤,植到了鼻子上。她的额头曾经埋入一种叫扩张器的医疗器械,这种器械通过扩张机制增加皮肤面积,但治疗过程异常痛苦,埋入扩张器的地方会隆起红薯大小的包。在接下来的手术中,医生会割下她的一部分肋骨和耳软骨,以实现对鼻子的再造。

医院称,接下来的手术费用可能将达20多万元。经过协商,该院将对李云的后续治疗费用减免一半。

据温岭警方消息,龙党宝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公安部门已经对其上网通缉。

但龙党宝当时已经以筹措治疗费的名义离开,目前仍未归案。

“他现在还在QQ上向我留言,说他错了,让我原谅他。”李云向记者展示了她和龙党宝的聊天记录,龙党宝在QQ中说,希望李云能原谅他。“老婆你就好人做到底吧,你要是真的原量(谅)我,我不会少你的钱。”记者注意到,最后一条留言的时间是今年一月,而龙党宝早已被网上追逃。

李云说,她希望龙党宝能被抓到,但她也担心丈夫会报复她和她的家人。

“等他归案了,我就敢离婚了,马上离婚,他现在逃在外面,我也不敢回老家。希望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好好改造,他今后还要生活,应该好好对待下一个人。”

“选择活下去,就是为了女儿”

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能好好读书。可是外地户籍的孩子在温州入学需要父母的社保年限等条件,她达不到要求。

被割鼻后,李云说她多次想寻死。

“我陪女儿去海边,看到很多孩子,和爸爸妈妈一起玩耍,我心里就特别想不开。当时我就很想走到海里去。我正往海里走的时候,女儿拉住了我,大声喊我。”李云说,她选择活下去,就是为了女儿。

女儿已经8岁了,还没有入学。谈到自己被丈夫打的经历、被割鼻子的经历时,李云没有掉眼泪。但谈起女儿时,李云哭了。除了治疗恢复容貌,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能好好读书。可是外地户籍的孩子在温州入学需要父母的社保年限等条件,她达不到要求。

病房里有几本小学课本,这是李云在网上买的,她每天在病房里自己给孩子上课。

李云说,因为被毁容,她找不到工作,目前也没有经济来源。

李云告诉记者,她也曾尝试寻求当地妇联的帮助,“我从网上搜到了温岭妇联的电话,但她们说我不是本地人,让我找家里的妇联。我又找了花垣县妇联,但她们让我找事发地的妇联。”

温岭妇联未接受记者采访。

李云说,她也听说了《反家暴法》出台的消息。“但我一个农村人,知道了法律又能怎么样?”

新媒体女性网络负责人李思磐在一篇关于家暴的文章中提到了李云的案例,李思磐认为,反家暴法的出台意味着法律已经上路了,但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不再沉默的当事人与旁观者,积极行动的公权力部门,和更为细致周密的制度设计。

长江网上发表的一篇时评文章则提出:家暴的现象绝不会因为一部法律的出台就从此销声匿迹,彻底根除。如果说《反家暴法》是根救命稻草,还需受害者自己紧紧抓牢。

新京报记者韩雪枫实习生王昱倩浙江温州温岭报道

【责任编辑: 刘林子 】 【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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